终 人生就像刚进门的小媳妇一样多变无常
漫画家是一个富于创造性的职业，可漫画确是现实到不能再现实的产业。
什么？
你说我之前探讨了那么多关于漫画的梦想，现在却说【漫画什么的啊，其实很大人很黑暗的】是闹哪样？嘛嘛，其实都不是没有道理的。讲道理，漫画正是因为她的创作低成本才能在东亚尤其日本创造辉煌的，试想你在日本战后一片废墟中用什么创造美好的世界？电影你拍的起？现在日本电影都是小投资——
而漫画需要什么呢？纸、笔、墨就可以了……如果还要什么呢，也就是名为【漫画家】的可有可无的工具了。不过啊，那也只是对天才而言——然而小姨并没有漫画之神的加持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不干了。”
在我和小姨同住的公寓里，这位头发乱扎衣着“居家”的年轻女士乱叫一通后，突然就看破了红尘，毫无干劲。
这不是没有理由的——地上、纸篓、写字台上堆满了揉作一团的废纸团。
相信了解过漫画的同学一定明白，纸就是money的。
对于漫画家莉莉这种纠结的创作者，漫画也并不是什么低成本的玩意儿。
“稿纸快没了就说这种话的你还是漫画家吗！话说啊，为什么非要用稿纸！你不是有数位工具吗！”
“小屁孩懂什么，没手感——没手感啊。”
小姨仰躺在转椅上踢着小脚，却又带着一种大叔气息抠着脚趾缝隙。
“喂！编辑小姐知道你有这个习惯吗！她每次认真审阅的稿子居然是被那种脏手画出来的！”
“啊……啊，我故意的。”
“你们的情谊到底是多么廉价！”
“比g笔便宜吧……大概。”
“不要看不起g头笔好不好，那可是创造了剧画的神级工具！”
“无所谓啦——反正都画不出来，她也不会审阅了。”
是的，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暗。
小姨这家伙热血的时候真的热血，可第二天酒醉起来冷静下来后，发现还是没有什么想法。
“反正是短篇嘛——随便画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就好。”
“有意思是什么意思！有意思！”
小姨把还沾着墨水的笔放到了撅起的嘴唇上，她好像觉得既然手上已经弄满墨水自己就放弃治疗了，“短篇可是更难的啊……尤其是这种创刊号的，一定要有新意，一定要有意思，理论上还要有大转折，短篇本来比起长篇就更难画，人物的设计性格还有世界观都要鲜明，在几格画面内就要体现出来，怎么可能能随便——你个年轻人就不要添乱！”
“是是是——”
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，“可你不是说不追求什么文艺了吗！还要画恋爱题材吗！有个屁世界观啊！”
“在大背景下的恋爱才有看头的，说是恋爱，实际讲的是社会时代，你懂什么了，就像聊斋写的鬼，其实是在借鬼喻人！”
这个家伙偏偏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像个高材生，说得头头是道。
“你说的很有道理，我无法反驳——可你不是说要画一个现代的恋爱故事吗！”
“已经放弃了……果然恋爱还是太幼稚，太俗。”
“那你到底要画什么啊，截稿日期越来越近了，虽然编辑小姐能帮你拖几天，但是你现在连故事都没想好！”
小姨听着我的唠叨终于脑门蹦出了青筋，浑身颤抖，忍不住地喊道，“我最烦你这中自认为老司机的人了！别人好好开车你非要在旁边指指点点！你行你上啊！”
“你你——你不可理喻！”
“你还无情无义呢！”
“你是琼瑶吗，话说谁规定爱好者就要必须画漫画了！快去给漫画年鉴的作者和评论家们道歉！”
“那你就快去写作业，别瞎在这添乱。”
“哼——”
话不投机半句多，话说说好的为了我画漫画呢？到底是同行是冤家，朋友不能谈宗教、政治。
不过我们这种冷战持续了几天后，又有了新状况。
编辑小姐也是忍不住来碰面约谈了。
“你tm倒是快画啊！我可是和人家总编打了包票了！”
恩，虽然名为约谈，但一上来就爆了粗口。
“喂喂喂，你也知道这种短篇最熬人了吧？虽然高桥留美子短篇水平远远高于长篇，但是人家的创作也是在悠闲的——”
可狂怒状态下的编辑小姐根本就不听小姨胡扯，把台子上的废纸团全部扫到了一旁。
“悠闲个屁啊！你这个废人！”
“废……废人！你这家伙——”
“没错呢，就是个废人。”
“小混蛋你再说一遍！”
“虽然万事开头难，但是已经两个星期了吧。”
小姨你也别用那种快哭了的表情看我，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煽情攻势了，免疫了啊。
“啊啊啊啊，明明都是你们这些家伙非要逼我画的，那你们倒是出个主意啊！”
“我们怎么知道你怎么画？而且截稿日期截稿日期！”
编辑小姐不停地指着表不知道在强调时针还是分针。
“催命的吗！这种天天都要跟我说截稿的世界毁灭算了啊！”
啊啊，的确啊，你这种人是该毁灭几次……唉？等等？
“世界末日——你还记得上次说的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编辑小姐那次可没喝多，恍然大悟，“外星人毁灭地球那个？”
“什么鬼？”
“外星人可是你说的啊！什么什么鬼！还有不说外星人其实看不起地球的吗，是人类自寻毁灭！”
“呦西！不管了，就画这个了！反正世界都要毁灭了！”
于是，在编辑小姐无奈的表情下，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。
“我不管了，到时候被退稿被读者骂都不是我的事了。”
说完，编辑小姐甩了个我盯着你的脸色就走了，看着小姨吃瘪的表情，我正准备幸灾乐祸，“序礼~”
“嗯？”
“这是你提出来的，你要负责哦！”
“等等……你说真的？”
小姨点了点头，还用那满是墨水的手抚着我的肩膀，“是男人就负起责任。”
“喂喂！不要啊！我要回家！”
于是，我就充当起了这个短篇的脚本文案——
【夏末，炎热的旷野，一个穿着军绿色迷彩服的人翘着腿仰躺在军用摩托上。
她把自己水袋中最后的一滴水都挤到舌头上了，然而舌头还是那么干涸，可怜的黑色皮革水袋，它的主人不停地拍打按压那空洞的囊部，试图凭空再造出一些晶莹又可口的液体。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鬼天气！”……】
“怎么样？有没有末日的气息？”
“废土风吗——好，那就这样。”
喂！没有自己的想法了吗！说什么是什么！
【xx17年7月7日
研究所里的气氛十分沉重。大家的情绪之所以如此严肃紧张，自然是因为外星人向我们宣战了。哈，终于宣战了，那些狗娘养的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！……他们的名目是我们扣留了他们的先遣队员——未经地球人民同意，就进入地球领域的智慧生物还向我们谈权利？不过拜那几具活体所赐，我们的病毒已经进入了测试阶段……】
“穿插战前的日记吗？好想法。”
“不不不，重点不在日记啊，是地球人因为荷枪实弹的武器干不过对付，另辟奇径了！”
“无所啦——反正日记不要画面。”
“喂——！”
【少年向追缉他的士兵们不停地比划着，示意着，可都是无用功——那缓缓蠕动的土丘终于爆裂开来，一个如同昆虫和棕熊混合体的庞然大物带着大量碎岩破土而出，那便是“异种”。】
“什么鬼！为什么又变成战斗剧了！”
“反正你都无所谓啦，干脆就大杂烩吧！”
【从地下堡垒出来的少年和女士兵，脸上都失去了那种刚掉落进研究所的战斗意志和期望。】
“为什么突然略过了boy meets girl的重要画面！还有到底怎么了啊，他们！”
“不是跟你说世界毁灭了吗！”
“但是故事不是在毁灭后的废土吗！”
“这本来就是个没有希望的故事，废土上的人从没有未来的。”
【“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——”
少年有气无力地摊在了长椅上，看着一片到处是残垣断壁的公园，【父亲难道是来调查异种的数量的？！】——“可恶！究竟外星人因为什么才逃走的！”
想到不时看到的太空船，少年心中满是绝望。
“外星人还没有放弃。”
要是找不到外星人的弱点，他们的反攻人类如何能抵挡得住？
坚强的女性士兵此时也没有刚才战斗的顽强，只是攥着父亲的日记，努力地忍住眼泪。
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？父亲的研究到底有什么意义？对外星人兵器反而让人类损失惨重——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？】
“喂——为什么这么沉重啊！”
“你画就好了啊！反正你也不在乎了吧！玩脱了就玩脱了！最早不就是说好了是人类自我毁灭的吗！反正漫画就是这样吧，自我规制社会规制商业企划多重企划——自己毁了自己！”
“为什么你突然变成愤青了！”
【老史举起了双手，颤抖地表达投降的意愿，可手里拿着那种不知名金属武器的外星人，真的会仁慈地放过自己吗？
令他吃惊的是，外星人也举起手投降了。
老史没弄懂是怎么回事，他和对面的绿毛怪物就互相举起双手对峙着。
终于，外星人张开大嘴，试着用蹩脚的汉语说道：“尼……你好，泵，童行。”
言毕，它背起刚才撂在地上的背包，便与老史擦肩而过，走开了。
老史望着那个夕阳下苍凉孤独的背影，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模样，这才恍然大悟。
原来对方也是捡破烂的。
原来它们之中，也只有捡破烂的才会光顾这个星球了。】
“所以到头来外星人根本看不起地球吗！”
“不是早就说了吗，外星人一看地球人蠢b成这样，刚打几天就乱了套，直接走人了。”
“这个漫画到底要表达什么啊！”
“胡b的漫画嘛——干嘛表达什么，俗人！落了下乘！”
总之，小姨为了赶稿草草画完了稿子，一脸生无可恋的把它交给了编辑小姐了。
不久，《comic！镜》如期发行，又不久，编辑小姐敲开了我们的家门。
进来的她没有蹬掉高跟鞋，直愣愣地走过来呆滞地看着我们，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的我们也呆滞地看着她。
小姨，“不可能吧——”
编辑，“就是吧！假的！这种涂黑都没做好的漫画——”
小姨，“是啊……什么读者投票第一，网络人气爆棚，自来水一堆——”
我，“没错，评论家嘴里什么科幻的新篇章、后启示录式的奇思妙想和虚无主义的结合——”
编辑，“今天我被调到《镜》当副总编想想肯定也是做梦——”
小姨，“是啊，我这种漫画家怎么可能被一大堆杂志抢着约稿连载那种狗屎玩意——”
我，“喂——虽然我也是那么想的，但那也毕竟是我写的吧……不过，哈哈哈哈哈！居然有稿费！我终于能买vr了！vr工口——”
还没说完，我就被编辑小姐和小姨摔到地上暴打起来。
漫画家莉莉和脚本的眠，二人合作的短篇——《x的误判》大获成功。
小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畅销漫画家，而我……似乎也被拉上了贼船。
（第一卷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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